第6章

沈述的司机将我送到公寓楼下。

我披着他的外套，带着一身酒渍和疲惫上楼。

开门，迎接我的不是冷清，而是林予深铁青的脸。

他竟然比我先回来了。

显然，宴会上的闹剧让他也没脸待下去。

夏言跟在他身后，眼睛红肿，已经换上了家常衣服，看到我，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林予深背后缩了缩。

“顾栖！你今天太过分了！”林予深劈头盖脸就是质问，“你让我在全家面前丢尽了脸！你知不知道小舅舅会怎么看我？”

他关心的，永远是他的面子，他的形象。

我懒得理他，弯腰想换鞋。

目光却猛地顿住。

玄关柜上，那个原本应该放着我家传首饰盒的位置，空了。

我心里一沉，直起身，快步走向卧室。‌‍⁡⁤

梳妆台上，首饰盒打开着，里面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还在，但最中央，那个紫檀木的小盒子，不见了。

那里面的，是林家祖传给儿媳的翡翠玉镯。是林母亲自交到我手上的，意义非凡。

“找什么？”林予深跟了进来，语气依旧不善。

“镯子呢？”我回头，盯着他。

林予深眼神闪烁了一下，语气有些不自然：“什么镯子？”

“你妈给我的那个玉镯。放在紫檀木盒子里的。”我一字一顿。

林予深还没说话，夏言怯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：“顾姐姐……你是说那个绿色的镯子吗？”

我猛地看向她。

她像是被我的眼神吓到，往后一退，小声说：“我……我觉得好看，那天试戴了一下……予深哥哥说，我先保管着……”

轰的一声，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

我看向林予深，声音冷得结冰：“你给她了？”

林予深脸上闪过一丝慌乱，但很快镇定下来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理直气壮：“是！言言昨天生日，她没什么像样的首饰，看着那镯子喜欢，我就先给她戴戴怎么了？你又不喜欢戴这些累赘的东西，放着也是放着！”

先给她戴戴？

林家传给儿媳的玉镯，他拿去送给了一个住在我家里的、和我七分像的“资助对象”？

还振振有词地说我不喜欢戴？

巨大的荒谬感和背叛感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。我气得浑身发抖，几乎站不稳。

“林予深……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，“那是你林家传给儿媳的东西！你拿去送给她？你把我当什么？”

“我没送！就是借她戴戴！”林予深强调，“一个镯子而已，你至于吗？言言她只是羡慕，她没别的意思！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人心想得那么龌龊！”

龌龊？

到底是谁龌龊？‌‍⁡⁤

我看着眼前这个相识五年、订婚三年的男人，只觉得无比陌生，无比恶心。

所有的忍耐，所有的委屈，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用尽全身力气压下翻涌的情绪，声音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：

“林予深，我们分手吧。”

空气瞬间凝固。

林予深愣住了，像是没听清：“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
“我说，我们分手。”我清晰地重复，“婚约取消。现在，请你，还有你这位需要照顾的‘言言’，立刻，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。”

“顾栖！你疯了！”林予深终于反应过来，暴怒地上前抓住我的肩膀，“就因为一个镯子？你就要分手？我们五年的感情算什么！”

五年感情？

他现在想起五年感情了？

我用力甩开他的手，眼神冰冷：“不是因为一个镯子。是因为你，林予深。你让我觉得恶心。”

“你……”林予深气得脸色发白，胸口剧烈起伏，“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！这么无情无义！是，我是照顾言言，但我和她清清白白！我心里爱的人是你啊！”

他试图来抱我，被我狠狠推开。

“你的爱，我要不起。”我指着门口，“滚。”

夏言哭了起来，扑过来拉住林予深的手臂：“予深哥哥，对不起，都是我的错！是我不好！我把镯子还给她，我马上搬走，你们不要因为我吵架……”

林予深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夏言，又看看一脸决绝的我，像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。

他猛地抱住头，蹲了下去，声音沙哑：“栖栖，你别这样……我错了，我以后不和言言来往了，行不行？你别离开我……”

迟来的忏悔，比草都轻贱。

我的心已经冷了，硬了。

没有任何犹豫，我拿出手机，开始打电话。‌‍⁡⁤

“喂，物业吗？我是顶层A户的业主顾栖。现在有非住户人员滞留在我家，麻烦你们派两个保安上来，帮我‘请’他们离开。”

林予深猛地抬起头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：“顾栖！你来真的？”

我没理他，继续拨号，打给换锁公司。

“你好，我需要立刻换锁，地址是……”

林予深看着我冷静地安排一切，眼神从痛苦，慢慢变成了愤怒和怨恨。

他站起来，冷笑一声：“好！好！顾栖，你够狠！你别后悔！”

他拉起还在哭泣的夏言，胡乱收拾了几件行李，在保安到来之前，狼狈地离开了我的公寓。

门关上的那一刻，世界终于清静了。

我靠着门板，缓缓滑坐在地上。

没有哭，只是觉得累，无边无际的累。

手机响个不停，是林予深打来的，还有我们一些共同的朋友，想必是收到了林予深颠倒黑白的哭诉，来做说客的。

我直接拉黑了林予深的所有联系方式。

然后，我点开了微信，看到了夏言在半个小时前发来的长长的小作文。

顾姐姐，我知道你恨我。一切都是我的错。是我不知好歹，痴心妄想。予深哥哥他只是太善良了，他心疼我的遭遇，他对我只有同情和怜悯。我们之间是清白的，发乎情止乎礼，他真的只爱你一个人。请你不要误会他，不要放弃他。你们五年的感情不容易……如果你实在容不下我，我走，我消失……只要你们能幸福……

通篇的绿茶言论，看似忏悔，实则炫耀，坐实了林予深对她的“深情”和对我的“背叛”。

我面无表情地看完，然后拉黑了她。

世界彻底安静了。

我坐在地上，不知过了多久，手机又亮了一下。

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发来的短信。

点开，只有一行字：‌‍⁡⁤

顾小姐，你上次问的那个课题，我有新的思路了。

发信人：靳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