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爸爱吃驴肉,最喜欢的便是活叫驴。
剥下一块驴皮,露出鲜红的血肉,用木勺舀上滚烫的沸水去浇,待肉熟后再割下来装盘上桌。
他常常说又香又酥,赛过龙肉。
越吃越多,驴皮摞在在猪圈里,都有两米高。
可是那天阳光下,我看见爸爸的手和脚,慢慢变成了黑蹄子的模样。
「这头驴好像哭了。」
我蹲在一旁仰起头,有水珠滴在脸上,热热的,咸咸的。
「胡咧咧什么,小心我扇你的嘴。」
使劲磨了磨刀,又吐了两口唾沫,我爸瞪着眼睛走了过来,将拴驴的绳儿紧了紧。
「给我看好了,要是它跑了,今天晚上就扒你的皮。知道了吗?」
我赶紧点点头,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了两步。
我爸好像没看见,这头驴眼里分明有豆大的泪花在闪烁。
「别哭了,给你吃。」
我薅起把鲜嫩的青草塞在它嘴边。
可是这头驴动都不动,静静的趴在原地,湿润的眼眸里透露着难以名状的悲伤。
村里的牛爷爷从树桩子旁边路过,没走几步,回了头大惊失色。
「大强啊,这母驴我看是揣了崽儿,它在哭呢。」
闻言,我爸把刚烧好的开水拎过来,随意的瞅了一眼后,不耐烦的摆摆手。
「一个两个的眼睛都出问题了,哪里哭了?驴会哭,真是天大的笑话。」
「真的哭了。」
我讷讷的小声回了一句,带着风的一巴掌将我扇倒在地。
「还敢给老子顶嘴。」
「你这人,怎么对小娃娃下手这么重?」
牛爷爷将我扶起来,又开始劝道:「大强啊,万物皆有灵性。这怀孕的母驴明显是开了智。你就放它一马吧,也算是为自己积德了。」
一直趴在地上的驴子突然起身,吓了我一跳。
只见它屈起后蹄,两个前足则是举在一起不停作着揖,喉咙里也发出呜咽的哭声。
「娘的,牛老二,你啥时候还管起驴的事了?这怀孕的母驴肉鲜嫩多汁,我享口福都还来不及,还放过它。」
我爸阴沉着脸,转过身,从案板处抽出一柄锋利闪着白光的尖刀,跃跃欲试的比划着。
「你这把老骨头值几斤啊?有我的刀快吗?」
哆嗦了下,牛爷爷还想再劝上一劝,只是话还没开口,我爸手中的尖刀就已经到了眼珠跟前,仿佛一不注意就会刺入其中。
「张大强,你会遭报应的。」
牛爷爷被蛮横不讲理的我爸吓走了,边走边骂道:「活该你生不出儿子来。」
驴子也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,颓然无力的瘫倒在地,泪水很快洇湿面前那一小块干燥的土壤。
「操你的牛老二!」
我爸举着刀就要追出去,趁机我往着相反的方向,一溜烟的跑了老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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