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夜风骤停。

数百名穿着血纹寿衣的族人缓缓立起，悬浮半空。

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绿鬼火，齐齐望向萧烬。

道士的桃木剑刚出鞘就断成三截，符咒在空中自燃。

他瞪大眼睛，连连后退，摇头唉叹：

“血衣怨灵出世，萧国亡矣！”

萧烬吓得面无人色，踉跄着扑到我脚边：

“阿绣……朕这就穿你缝的新衣！”

他哆嗦着来拿我手里最后一件寿衣，强撑着挤出温柔神色：

“你定是舍不得看萧国覆灭对不对？这件龙袍……能再保萧国多少年？”

我抖开手中素帛，让他看清上面的骷髅头。

他一下子跌坐在地，无助地看着我：

”这、这是寿衣！阿绣，你给我寿衣干什么？”

我口中念念有词，寿衣无风自动，如活物般缠上他身躯。

我抚过衣襟上渗血的咒文，勾唇：

“将死之人，不穿寿衣穿什么？”

6

萧烬吓昏过去。

在混沌梦境中，他久违地梦到了我与他的那些过往。

鸣沙谷一战，箭雨倾盆时，我连夜绣的护心甲替他挡下了致命一箭；

中秋宫宴上，我提前缝在他袖中的解毒囊救了他一命；

还有那夜叛军围城，我拆了满头青丝绣成退兵符，助他度过难关。

忽然，先帝的身影从迷雾中走出，龙头杖重重砸地：

“孽障！你本是个早夭的命格！是沈绣剜心取血，用自己的阳寿给你缝了二十年帝王命！你竟还不知珍惜，亲手断送了大萧江山！”

萧烬猛然惊醒，慌乱中握住我软绵绵的断手，脸色骤变：

“太医！快传太医——”

他颤抖着抚摸我扭曲的指节，满脸惊惶：

“阿绣，别怕，朕这就让人给你接好，朕以后一定好好对你！”

这时太后押着赫连雪进来，昔日娇艳的美人此刻钗横鬓乱，十指被竹签刺得血肉模糊。

她一见到萧烬就哭倒在地：

“皇上救救臣妾！臣妾受得住这酷刑，可臣妾腹中的皇儿受不住啊！”

我淡淡扫了萧烬一眼，他脸色骤变，猛地冲到赫连雪面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。

“贱人！朕的皇儿都被你害死了，你还有脸提你肚子里的孽种？！”

他掐住赫连雪的脖子，眼中尽是癫狂。

我轻嗤一声：

“萧烬，你别忘了，我们的孩儿，可是你亲手……挑的皮。”

他浑身一颤，猛地跪倒在我脚边，痛哭流涕：

“阿绣……朕知错了，求你原谅我！”

太后深深摇头，满目痛惜：

“孽障，你真是糊涂啊！当年若没有皇后救你，你哪有今日黄袍加身的命？可你为了这个妖女，把恩人害成这般模样！”

萧烬转头，狠狠盯着赫连雪：

“皇后，一切都是这个贱人的错！朕这就命人好好‘伺候’她，待她肚里的孽种生出来后，朕当场摔成肉泥！”

赫连雪脸色惨白，跌落在地，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：

“我要回家……我要回家，是你们！是你们害得我家破人亡！毁了我的家国，还要毁了我！我杀了你们！”

萧烬一脚将她踹得口吐鲜血。

他小心翼翼上前两步，颤抖着伸出手想抱我，却突然浑身僵住。

他面容瞬间扭曲，双手疯狂抓挠着龙袍寿衣，神色惊恐：

“阿绣！这...这衣服里有什么东西在动！”

那些我缝进去的血线，此刻像活物般，在他肌肤上诡异地蠕动着，仿佛千万只毒虫在他血肉里啃噬。

我冷漠地看着他，他彻底慌了神。

萧烬疯狂撕扯着身上的龙袍，指甲在锦缎上抓出凌乱的血痕。

可那衣袍就像长在了皮肉上一般，越是撕扯，那些金线就越是往血肉里钻得深。

他惊恐到了极点：

“绣娘，这衣服...这衣服脱不下来！救救我啊绣娘！”

我悠然端起茶盏，静静看着他发狂的模样。

萧烬撕扯着领口，嘶吼道：

“来人！快传尸衣娘！快啊！”

我轻啜一口茶汤，这才缓缓抬眸，笑了：

“皇上，这世上最后一个尸衣娘，不就在你面前吗？”

他忽然扑跪在我脚下，死死抱住我的腿，哭嚎：

“阿绣……阿绣……朕知道错了！你何至于……何至于如此待我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