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。

我想不通，他们明明可以告诉我真相的。

我父亲是个民主的人，他对我的教育理念是凡事都要跟人好好沟通。

哪怕是当年我告诉父亲我可能没办法有后代的时候，他也是劝导我要过好自己的人生，为什么放在程志明这件事情上，会有这么独裁的决定？

“当年的胚胎实验是怎么做的？”我碰了碰身边的王丽华，我知道她在装睡，“注射？移植？还是直接让胚胎在体外培育？”

“是体外受精，但用的是你的干细胞。”她轻声说，生怕哪个词刺激到我。

即便如此，我依旧牙齿咬的咯咯响。

我捋清了整个事情的脉络，父亲提取了我的干细胞，经过基因改良后，让王丽华受孕；程志明的DNA确实是我的，但他不是自然孕育的孩子；所有人都要撒谎，因为这件事一旦曝光，父亲的名誉、王丽华的名声、甚至程志明的身份，都会毁于一旦。

“你们骗了我三十年。”我的声音低得可怕，“让我以为自己疯了，让我怀疑自己的记忆，就为了维护我爸的‘身后名’？”

王丽华说不出话，只能摇头。

这时，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。

“爸，你回来了？”程志明推门而入，看到我们的状态，愣住了：“你们，怎么了？”

我转头看他，这个高大的男人，我的“儿子”，身上流着我的血，却是我父亲用非法手段“制造”出来的产物。

“没事。”我强压着颤抖，挤出一个笑，“我和你妈聊点事情。”

他狐疑地看了看我们，最终点点头，转身进了自己房间。

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，王丽华抓紧了我的手臂，低声哀求：“老程，别告诉他。这些事情孩子一点也不知情。”

我默然不语，我还有一些细节需要确认一下。

连夜驱车赶回到老宅，我翻遍了父亲的所有工作文件。

终于在书房最底层的保险箱里，我找到了一份泛黄的实验记录，上面写着：

《生殖基因优化项目——程家血脉延续计划（1985-1995）》

看样子是跟我家的血缘有关，我继续往后翻看。

根据这个记录上所描述的，程志明的出生不是偶然，而是“项目”的产物。

在记录的最后一页，我找到了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：

“为确保基因稳定性，在原有的基因序列中融入了20%的供体基因。”

到底是谁提供了供体基因？

我疯狂翻找其他文件，终于在一份加密档案中找到了答案。提供基因的人，竟然是我的父亲！

我的眼前一黑。

事实竟然是这样，在这个实验里，父亲不仅用了我的基因，还混入了他自己的。

甚至可以这样理解，程志明不光是我的儿子，还是我父亲的孩子。

我没办法接受这样荒诞的结果，跌坐在地上，胃里一片翻江倒海。

无论对于任何人来讲，这都不仅仅是违法问题了，这是伦理观的彻底崩塌。

我抱着心里仅存的那么一点希望，抓起手机拨通了父亲学生——省医学院的刘教授的电话，他是最可能参与这件事的知情者。

或许事情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呢？

电话那头的等待音滴滴滴地响着，对于我来说，这几秒钟简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
终于接通了，我迫不及待地发问：“刘大哥，当年的基因编辑实验，你参与了吗？”

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
感觉得出来，他也很纠结。

良久，刘教授沙哑的声音传来：“程默啊，有些事，不知道比较好。”

“我要知道真相！”我几乎吼出来，“程志明到底被编辑了什么基因？为什么我爸还要混入他自己的DNA？”

刘教授又沉默了良久，终于长叹一声：“你爸当时担心，单纯用你的干细胞，后代可能还会有生殖缺陷。所以，他加入了自己的基因片段，来确保‘优化’效果。”

“目前看来，实验结果比较理想。”他又补充了一句。

什么，我和程家明，对于我爸来说，就只是一个实验个体、一组实验数据、一个可为人称道的结果吗？

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论。

我需要冷静，我需要思考。

我突然想到，这件事情的内幕如此骇人听闻，可能连我的母亲和王丽华都不知情。

我爸瞒了她们那么多年，现在依然不可能让她们得知真相。

而我，有可能需要代替他继续欺瞒下去。

我闭上眼睛，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。

我爸各个时期的面孔一个又一个一个在我脑海里走马灯般掠过，我想象不出他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态，才能下决心做这种事。

猛然间，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突然击中了我。

如果我爸能对我的儿子做这种事，那么多年前，他会不会也对“我”做过什么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