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、
她睡前我去看了看,她侧着身子,倔强的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。
我替她掖了掖辈子,半开玩笑道:“还在生气呢?哥哥给你跪下好不好?”
我绕到她面前做了个下跪的姿势。
她还是倔强的盯着我,一句话不说。
我接着玩笑道:“你今天是不是都气的想把褚风那件事告诉警察了?那哥哥去坐牢,可就真的没人管你啦。”
我们很少提起这件事,可我们都清楚,这才是让我们根茎都缠绕在一起的那团烂泥。
她突然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,“哥,我想看见阳光,晏乔,他就像是一束光,他教会我爱和宽恕,他让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没有糟透,我还有机会面向阳光,我不用活的那么沉重,他是我的救星。”
听到这些话,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,仿佛只是怅然若失,又仿佛五感顿失。
我木木的回答,“哦,这样啊,早点休息吧。”
木木的洗澡,洗脸,刷牙,上床睡觉。
看着心里那层厚厚的玻璃,装作什么都感受不到的样子。
夜里睡的很不安稳。
因为并没有考到年级第一,我妈罚我跪在大厅里,阿姨,司机叔叔,和上门的客人来来往往都看得到。
这并不是一次两次,我甚至都开始习惯了,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扔在了烂泥地里,有人走过来,它就被踩一脚,很快变得稀巴烂。
但这是枝枝到家后第一次看到。
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不安,要哭不敢哭的样子,抓着我的袖子,小声叫哥哥。
她在我旁边犹豫了很久,最后噗通一声跪在了我身旁,无论我和我妈怎么哄劝都不肯离开。
紧紧靠着我,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,但直到我妈准许我起来,她都没有倒下,也不敢喊疼。
枝枝是个内向的人。
柔弱且可怜,但韧性很强。
她像是风雪凛凛的寒冬,了无生机,但只有你与这风雪里相伴久了,才会发现那枯草掩盖下的一点点嫩芽。
这嫩芽长在我手心里,我只能拼命护着,护着她慢慢长大,她伸展开了叶子,变成了蝴蝶的双翼,摇摇晃晃就要飞走了。
我舍不得,我不甘心,我拼命往前一扑,想把那蝴蝶抓在手心里。
可是不知怎的,心脏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。
一只爪子直插入我心口,攥住了我的心脏。
褚风那张狰狞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,他“嗬荷”的喘着粗气,叫道:“儿子...儿子...嗬...荷...要飞走了...儿子......”
我的视线落在已经飞远的蝴蝶身上,不受控制的回应,“爸爸...爸爸......”
褚风是我爸爸。
我一直都知道,一直都很清楚。
我亲手,杀了我的爸爸。
我也一直都知道,一直都很清楚。
我在漆黑的夜里坐了很久,真冷呀,这无边的黑暗快把我压的喘不过来气了。
我这样的人,下了地狱得从头走到尾,再从尾走到头。
我本能的往温暖源靠近,打开房门,枝枝还睡得很熟,可她还是那个和我相依为命的妹妹吗?
我摸了摸她受伤的脸,温热的,致命的。
我不受控制的越靠越近,停留在咫尺的距离。
褚枝枝,你不能走,你得留下。
我手留在她纤细的脖颈处,几乎要控制不住力道。
这时候,枝枝突然睁开了眼。
她叫道:“哥?”
这才是我的妹妹,那种信任和依赖的眼神作不得假,只有枝枝才会这么看我。
我能清楚感觉到一颗泪珠滚了下来,像是扔下了千斤重担,我浑身卸了力,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。
她从床上坐起来,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,突然猛的扑到我怀里。
“哥,你不要听那些话,那些都是胡说的,那不是我的本意,我控制不了自己了!”
“你说什么?”我捧着她的脸,“你解释清楚!”
她一边哭一边擦眼泪,“我不知道怎么了,我,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说那些话,做那些事,我不想的,哥,我不想的,你别相信,你别不要我!”
人格分裂?这个词瞬间跳了出来。
“枝枝,你别哭,冷静下来,听哥哥说,你说那些话的时候自己是有意识的吗?你听得到看得到吗?”
枝枝拼命点头。
人格分裂这词瞬间在我心里画了横线,但我毕竟不是专业医生,我需要有更专业的诊断。
“枝枝,冷静下来!”我几乎是命令道。
枝枝停止了哭泣,呆呆的看着我。
“乖,你理清楚最近所有的异常,哥哥去拿手机,我们录下来,请专业的医生看好不好?”
枝枝抓着我的手,“哥,你快去快回!”
“好,你坚持住,千万别睡过去!”
我几乎是飞回了自己卧室,又飞回了枝枝屋里。
可她已经躺在自己床上熟睡了过去。
一来一回不到十五米的距离,没人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入睡。
我不甘心的叫醒她,枝枝睁开惺忪的双眼,一见是我,立刻硬着脸道:“哥,你大半夜跑我卧室做什么?我说了,只要你做伤情鉴定,我就立刻搬出去!”
说着她转了过去,再也不肯给我一个眼神。
浓厚的失望过后是无限的自责。
是不是真的是我没照顾好她?是不是那件事给她的打击太大她才变成这个样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