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4.

皇帝给我赐了婚， 明年十二月，嫁给顾渊。

其实，这桩婚事，还是他亲自求过来的。

当朝四品大员，前年的状元郎，顾丞相嫡子。

顾渊来见了我 ，手中拿着他亲手刻的簪子。

算是定情信物？或许吧……

当初勾引顾渊，和他亲吻，更甚至，和他上床，我当时在想什么？

我其实也记不得了，只是很恶心，那天，我拼命的吐，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……

那段时间，浑浑噩噩，我只知道，江域死了，顾家带头弹劾了江家，而皇帝，听信了骑兵错误的军报，那骑兵还是顾渊带回来的，江家，满族抄斩……

行刑场上，是我第一次见顾渊。

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，容貌俊美，气质清冷，斯文有礼，可他那双眼睛就好似没有温度，看人时总像簇着冰寒……

顾丞相在他这个儿子身上，花费了很多心血。

最开始，我想杀了他……

后来，我发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。

那也没关系，毁了他， 不是也很好？

酒色不近，他和他那笨蛋弟弟一点也不一样，我没了办法，只能自己接近他……

世间一切，皆有裂缝。

我频繁出入他常待的书坊，我总是看他，后来，看书时，假装不小心碰到他的手……

我找人刺杀他，再伪装成对他痴情的女子，为他挡刀。

他反应极快，可我的胳膊还是划伤了。

我哄他为我处理伤口，不经意间露出身上的其他疤痕，果然引起了他的好奇心。

一个公主，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疤痕？

他猜不到的……

我会告诉他，我自小经历的一切，引发他的怜悯之心。

我借势靠在他怀里：［公子，疼呢……］

一旦他放松态度，我就会向他表白：［我自小就没见过公子这般的人物，我对您，一见钟情，您能感受到吗？］

一个公主，钟情于他，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，再冷硬的心肠，也该柔软下来了……

我自小就在后宫长大，那些妃子勾人的手段，大差不差，我都会的……

日久天长，他招架不住的。

可他还是不愿意娶我……

他不愿意娶我，我也可以理解。

有谁愿意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仕途呢？

娶了公主，他这辈子再也无法靠近权利中心。

别说他，就是他父亲也不会允许的。

所以我给了喂了药，和他上了床。

他那般痛苦，却还在叫我走，我假意要走，其实还在勾他。

他毁了我清白，我已经将他逼上绝路了。

他不得不娶我了……

那日，他贴心的为我穿上了衣服，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：［阿月，我娶你。你先回宫吧，我去和父亲说，我会求他同意的……］

后来，他被他父亲打断了腿，被圈禁，他绝食，他以为我不知道，还担心我等急了，给我写信安抚我。

我不是什么好人，我说：［阿渊，你是不是后悔了？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……］

我千算万算，没算到，江域回来了！

江域还活着！

他还活着！

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……

我走上绝路了，我知道我们没有未来，我只能继续走，向前走，孤独的走完这条路……

顾渊清瘦了一圈。

浅绿色的长衫穿在他身上，似乎比从前空荡许多……

他的父亲，终究还是同意他娶我了。

毕竟，他若是不同意，就是逼顾渊去死。

顾渊将那白玉簪戴在我头上，笑得温柔：［阿月还是这般好看……］

他大病初愈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，他刻意避着我，仿佛是怕我担心。

但他抬起的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，是被刻刀划伤的疤痕。

那簪子，是他亲手刻的。

可能骗他，已经成为了身体本能。

我泪眼朦胧，扑到他怀里：［你为什么现在才过来，我以为你不要我了……］

他摸了摸我的头：［阿月放心，我答应了你的，不会食言的。］

［再过一年，阿月，我们便成亲了……］

［是啊，只需要再过一年……］

娶了我，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大理石少卿了。

他的仕途，走到尽头了。

［你可会后悔？］

我其实真的很好奇，为了一个女子，放弃大好的仕途，他真的不后悔吗？

我不信他不知道我杀了顾萧逸，我不信他的父亲没有告诉他我别有用心，我不信他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天天在纠缠江域。

［阿月，对不起。］

［没能让你安心，是我的错。］

［阿月，我心悦你，不会后悔的……］

这个眉眼精致的男人，说得那般用心。

倒叫我恍惚半刻。

其实如果不是遇到我，他会有更好的人生。

他可能会在书坊遇到让他刮目相看的姑娘，那姑娘真心待他，他们执手一生，他会走上权利巅峰……

那多美满啊！

可他偏偏生在了顾家了。

我没做错任何事，谁叫他偏偏生在顾家……

怨不得我！

怪就怪他偏偏是顾家嫡子！

嫁给顾渊那日，是个罕见的和煦的日子。

天清气爽，阳光灿烂。

坐在马上一身大红喜服的人眉眼精致，一身雕刻细致花纹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更显贵气。

人群骚动，花轿停了下来。

是江域。

他喝醉了，打马过街。

微风吹起帷幔，我刚好看到少年面上的胡茬。

一晃而过，就那么错身离开，没有一刻停留。

［这江小将军，是越发没形了！］

［别的时候他闹就罢了，这公主大婚，他竟然还能醉成这样！真的成何体统！这要是惊扰了公主……］

百姓的议论声传入耳朵，我抿唇，是想笑的，眼泪却猝不及防落下。

［阿域！阿域！你说，以后我要是被皇兄嫁给别人怎么办啊？］

［我看谁敢？谁要是敢娶你，我就杀了他！］

［那你是想我们一起死吗？］少女问得认真。

［……］

记忆里的少年摸了摸少女的头：［小月亮，我会带你走。我会丢下一切，不顾一切，带你离开！］

信誓旦旦，言笑晏晏。

少女就那么信了他。

少女心想，逃婚嘛，也没什么。

至少还有阿域。

花轿继续前行，打断纷繁复杂的思绪。

阿域啊！我穿了一次喜服，不过，不是为了你……

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。

承德二十九年，天下大旱。

百姓食不果腹，匪盗猖獗，民间起义不断。

这场动乱，天灾还是人祸，谁知道呢？

时隔一年，我再次得知了江域消息。

江域反了。

其实他要是再等等，可能会等到一个好消息。

可他早就没了耐心，如今时机到了，他再也不用忍了……

其实婚后，我见过一次江域的。

那是一个深巷，他的身手那么好，手起刀落，就解决了那么多刺客，倒叫带了侍卫来救他的我不知所措……

他看了我一眼，眼神狠厉。

那日，他杀了所有的侍卫。

却偏偏留了我一命。

我看了不该看的。

整个大衍，谁不知道，江域是个连拿刀都费劲，武功荒废了的废人……

他沾满了鲜血的双手紧紧卡在我的脖颈处。

我没挣扎，可我还是哭了。

那个我爱的，只会保护我的少年，要杀我，不是第一次了……

那眼泪砸在他手背上，他还是放了手。

［滚！］他冲我吼，他闭了眼，仿佛怕自己后悔。

我没滚，反而拉起他的手，继续卡在我的脖颈处。

［江域，不是想杀我吗？杀啊！］

［你怕了，是不是？］

［我可是大衍公主啊！为什么不杀了我？］

［你不杀我，我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，谁知道呢？］

可他再次甩开了我。

他转身离开，没有停留，再不看我一眼。

可我还是很难过。

他说了什么？

哦，对了，他说，我是怕，怕脏了自己的手……

江域出城前，放了一把火。

烧了皇帝赐他的府邸，而那些赐给他的姬妾，全部随着那把火，烧成了焦炭。

其实他真的应该再等等的。

因为顾家倒了。

顾丞相也被送上了刑场，罪名是，通敌叛国。

他反后一个月，顾家就倒了。

其中，少不了我的手笔……

我嫁给顾渊后，顾丞相是不信我的。

我们成婚后，并没有住在公主府，我随他住在了相府。

朝堂之上，有几个人是干净的？

顾渊表面上光风霁月，但是他做过的亏心事，不在少数……

他虽不在权利中心，却还是顾丞相嫡子。

对辞官了的政敌，赶尽杀绝，甚至连孤儿寡母都不放过，事情败露的时候，也不过是找个替罪羊……

那一年，我收集了多少罪证啊！

可是，那些核心的，真正能置他于死地，没有！

后来啊，我说：［阿渊，我们要个孩子吧！］

怀孕后，有了孩子，顾丞相也开始信任我了。

我能掌握的东西也越发多了……

直到我查到了多年前，江家通敌叛国的真相。

那本身就是皇帝和顾家的一场戏。

我啊，不过是以其人之道，还治其人之身了。

我将一切罪证，交给了顾家的政敌。

顾家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，一桩桩一件件，墙倒众人推。

最后啊！